2012年8月21日 星期二

彌敦道的界限


我總覺得文字是虛偽的。文字從心出發,可以通過手寫出成為影像,也可以通過聲帶說出成為聲音。虛偽感來自我的無力感:我始終無法估計文字與內心的距離。你可以朗讀成為影像的文字,也可以讓我留心觀察你說話的表情,但那只是進一步把文字推入虛偽的深淵,老練的你可以利用影像與聲音表達一致的信息,影像與聲音循環論證,使我有表裡一致的錯覺。

當獨立的文字組成詞語,另一種虛偽就此產生。以「始終」為例:「始」與「終」只各自代表兩個時間點──一個是「起始點」,一個是「終結點」。然而,當「始」與「終」結合成為詞語,它的意義就涵蓋了始與終之間的所有時間。我們運用「始終」這個詞語,傾向把始與終之間的起伏與變化壓平,甚至沒有把起始與終結定義清楚,籠統而又不負責任地說自己「始終」如何如何。因此,詞語的發明進一步拉開文字與內心的距離,進一步減低估計這個距離的準確度。如果它可以由兩個時間點的文字定義的話,我希望我能夠經過簡單的測量與加減運算得出答案。於是我假設起點是你告白時吻我的悄悄話,終點是你拒絕我安慰的晦氣話,發現起點與終點之間的道路並非以一條直線連起──當中有曲線、有幾何圖形、有糾結、有重疊、有虛線、有岔路,實在難以測量。而且,起點與終點處都因為你使用了「始終」一詞而被眼淚模糊掉,我無法確定它們的實際位置。

我胡思亂想,即使運用了推論、解構、運算與假設,而且很小心地提防了邏輯謬誤,也想不通為甚麼我會因為你而把自己遺棄在栢麗大道,結論是我根本不懂理性思考。栢麗大道後方是九龍公園,前方是繁忙的彌敦道。彌敦道的起點位於梳士巴利道,終點位於用作劃分九龍與新界的界限街,全長約三千六百米,是全香港最長的街道。我忽然對它的「直率」產生了好感──它的起點與終點的位置十分確切,道路既寬且直。我需要以直線行走抗衡糾結的思路。然而「直率」這個形容詞只是適用於彌敦道本身,而不適用於它所承載的事物,因為道路上有很多事情正在發生與結束,很多訊息正在被傳達、被解讀、被遺忘,因此各種各樣的距離在產生著、改變著、消失著。行人及車輛以不一樣的步伐移動,交通燈轉換著燈號,與街道兩旁的商店合作,維持著脈搏的規律。夕陽斜照在我的身軀上,在街道上染上被拉長的污跡。然後我留意其他同是行人的陌生人,發現他們的交流僅限於影子間的摩擦與穿插,而且並不自知。

我面前有一個很大型的「請請」雕塑,我身處的地方叫作禮貌徑。據說它的作用是弘揚中國式禮儀,或者也是對栢麗大道名店職員的提醒。禮貌也算是一種虛偽,但這個雕塑亳不虛偽──我站在它面前,感覺到我的渺小,只能作無力的反抗。如果我對你禮貌周周,相敬如賓,我還是我嗎?

我雖然厭惡文字的虛偽,但卻對文字產生了依賴,或許是因為我成長於文字的重重包圍與埋伏之中。例如在我左邊的櫥窗裡,有商品的特色描寫,附上精心設計的誘人照片,原價被醒目的紅線剖開,下方有疑幻疑真的特價。我能夠盡可能保持往前直線行走,不受街上文字的誘惑而被吞入店舖與商場裡,但我無法抗拒你的文字──我對你的文字極度依賴,相信你的文字已經進化,成為我的魔咒。現在天已入黑,但四處燈火通明──一個由由霓虹燈、街燈與射燈等光源組成的強大能量網絡,為文字提供魔性所需的能量。

如果我是直率的彌敦道,你就是彌敦道上無數的霓虹燈。你居高臨下,以壓倒性的姿態觀察著我的身心,但我無法知道你的電源在何處。你從兩旁的建築物延伸出來,像魔爪般把我玩弄著,我無法逃逸。你有非常多分身:鐘錶行、茶餐廳、書局、夜總會、酒樓、中西大藥房、電器舖等等,為你提供說不盡的話題,也為你提供與我爭執時所需要的理據,而我只能以單調的灰色作為回應。我豎立了只有黑與白的街道牌,讓我可以更清楚欣賞你,但你身處的高度似乎在逃避我清澈的眼睛。可是,你的霓虹光依然把我照得五顏六色七葷八素,不過我無法確定你有沒有以同樣的手法對待我身邊的柯士甸道、窩打老道、佐敦道、登打士街;我只能確定的是,你的存在使所有的街燈與射燈黯然失色。

當我知道直率的彌敦道已經被你佈滿陷阱的時候,我受不了,脫離直線的軌跡,走進一間便利店,買了兩罐沒有減價的冰凍啤酒,因為我覺得它少了一層虛偽的外衣,可以讓我醉得更直接,清空一塌糊塗的聯想。我打算在便利店喝掉一罐,然後在街上喝掉另一罐。我一邊喝一邊留意自己的身體。我透過單薄的T恤與短褲欣賞我的身體:我有一頭烏黑的、未被染髮劑損害過的直髮,不算高佻但有纖細的腰與緊緻輪廓的腿,與被運動鞋遮蓋著的輕巧腳踝。胸部不大是我最自豪的地方,因為它區分了我的身型與所謂標準的身型。喝完第一罐之後,我拿著第二罐啤酒走出便利店,繼續我的直線之旅。發覺我開始跟不上其他行人的步伐。冷氣透過商店滲到酷熱的街上,尤其以珠寶金器店滲出的冷氣最舒服(但我不希罕你會帶我入去)。巴士停站接載遵守秩序的乘客,時裝舖的流行音樂迎接下車的乘客。我用眼睛隔著玻璃與餐廳裡的陌生人分享餐點與特色飲品。酒精能夠使我更清醒,使我意識到我是一個獨立的存在,而不是彌敦道上景物的一部份。我放慢了的步速是一個證明。我不再只把視線放在霓虹燈上也是一個證明。吵架與酒精一樣,也可以使我清醒。吵架之後意味著一段時間的孤獨。對你的抗拒與懷疑只有在我孤獨的時候才會稍為露面。

當我喝光手上的啤酒時,手提電話響起,從來電顯示知道是你打來。我沒有打算逃避,反正我知道我避不了;只要你找上我,我就會預計孤獨即將完結,或許在完結之前會有一番反抗。我有點意外,因為這次你吵架後四小時就打電話給我,而平均數是七小時,標準差是一小時。或許這次吵架觸及一些基本原則性問題,你比較著緊。

「你原諒我嗎?」你在模仿我的直接。

「你通過手提電話傳來廢氣污染我的耳朵。」這是就地取材的抵抗。

「對不起,這陣子工作的確不太順利。」

「你把我當作出氣口。」我再一次就地取材,這次是港鐵站位於地上的通風口。

「我向你道歉並不是想收回我的晦氣話。當時的我的確把你當作出氣口。當時我的確不滿你的直斥。當時我的確需要獨處與冷靜。」

「這也算是道歉的一種嗎?」我且看你如何把玩文字。

「如果我否認我當時所說的話,那就是招認當時的我是口不對心。」

「我無法證明你這句說話是不是口不對心。」

「我為我的輕率與要求向你道歉。」你無視我的形而上問題。

「我喝了啤酒。請你不要拋下一個形容詞與一個名詞然後要我對號入座。」我的語氣還是很冰冷,但我的態度已經逐漸軟化,因為他似乎並沒有對我「口不對心」。「似乎」,我的理智提醒我,那只不過是「似乎」。

「第一,我輕率地誤用了『始終』這個詞語,我不小心毁掉了『始終』的神聖。」
我一邊聽著你的讖悔,左手握著手提電話,右手捏緊手上的空啤酒罐。腳步沒有停下,但我對身邊的景物開始失去興趣。「『始終』並不神聖。我認為它展示了文字的虛偽。」我向你發佈今天的研究成果。

「我認為『始終』是神聖的,因為組成這個詞語的兩個字,只是代表開始與終結,但它們的結合卻使意義上得到了延伸與昇華。這有點像我與你的結合。我們作為兩個個體的存在,因為相遇而相知,然後相愛,創造了更多的意義。另外,因為它是我對你告白的一部分,所以我無法原諒自己用同一個詞語傷害你。」

然後是一陣沉默。彌敦道的繁華抵抗著這陣沉默。

「第二,請你不要改變你的性格。我只會在心情煩躁的時候才會要求你不要對我太無禮。我欣賞你的直率,我迷戀你的直率。請你繼續抗拒染髮劑與指甲油,我也會繼續拒絕使用髮蠟與古龍水,雖然代價是需要早一點起床去洗澡。我倒因為你的憤怒感到安心,因為那證明你還是你。」

「你還是你。」他果然居高臨下,以壓倒性的姿態觀察著我的身心,而且精準無誤。今天的研究題目──你的文字之虛偽性,開始因為你冷靜卻又溫暖的自辯而分崩離析。

「我問過自己,我可以在對你誠實與取悅你之間取得平衡嗎?我的結論是,我們需要這些爭執與吵架,沒有爭執反而不真實。我相信,你始終並不喜歡被取悅。因為工作上的需要,我已經配備好不同用途的面具,於適當的時候戴上。我們見面的時候,或許我的臉上無可避免黏上了面具的顏料,但請不要因此誤會我變得虛偽。」

「『你始終不喜歡被取悅』。『始終』。你的語氣像在為我算命。我如何分辨你有沒有戴面具?」

「吻我。一方面以你嘴唇測試面上的質感,一方面萬一我忘記了脫去面具,你也可以藉此為我吸走它。」

「我不是化驗師。我的嘴唇不是吸塵機。我剛才把我自己當作彌敦道,然後把你當作霓虹燈。」

「我不想你被無數的行人在你身上走過。你並不是一條街道,你有一個美好的腦袋。腦袋與街道不同的地方是,腦袋可以把體驗過的事物儲存得很好,但街道雖然承載了很多行人的生活一部份,不過它只有很少的痕跡可以讓我們去觀察它的過去。」

「但街道比腦袋更誠實。」

「別的腦袋我不肯定。但我肯定你的腦袋非常誠實。」

「那麼我現在要說一個謊話:剛才當我想像自己是彌敦道,如果我可以在擁擠的行人與車輛之中找到縫隙,然後透過縫隙看到你發光發熱,我就心滿意足了。」

「那麼我現在要說一個真話:希望你可以繼續為我供電。」

然後,你告訴我工作的無奈。這次你沒有拒絕我的安慰,即使我依然認為你沒有必要這樣偽裝自己,你依然認為這是在職場上的生存必要技巧;我依然認為你的同事並沒有你所想像般邪惡,你依然認為這樣惡性的競爭有存在的必要。這次傾訴的結論是沒有結論。傾訴不是研究報告,並不需要結論。

「我想為界限街賦予新的意義。」你說。

「甚麼意義?」我問。

「每一條街道或許也有它的歷史意義。不過,對於我來說,每一條街道也應該有只屬於我的意義。如果你容許我為界限街賦予我們的意義,我們就定下這一個規則:每次約會我都會站在長沙灣道與界限街的交界等你。你應該會在從彌敦道走到界限街。如果你還沒有準備好讓我求婚,那麼你可以招手叫我過馬路來會合你。如果你準備好的話,那麼你就走過來會合我。我想,如果你能夠走過界限街,意味著在你已經為踏入人生的另一階段有了準備,那相信可以讓我增加成功的機會。」

「那麼你豈不是立於不敗之地?」

「你可以穿過界限街找上我然後拒絕我,我就會潰敗。」

「你趁我喝得有點醉的時候乘虛而入嗎?」

「不會呀,所以我正在界限街與彌敦道的交界等你。不要隨便就越過界限,那是很危險的。我想見你,不過不用急,慢慢走就可以,我想再體驗等待與渴望你的感覺,就如告白前的一星期一樣。」

這時醉意使我有點暈,天氣非常炎熱,我流了很多汗,但我沒有因為汗液而放慢我的腳步。我的左手還緊握著貼著耳朵的手提電話,右手無意識地緊握著空啤酒罐不放。我們還沒有掛斷電話,雖然我們沒有說話。手提電話傳來你等待著我的氣息,我也把急不及待的氣息傳到你的耳朵。我抵抗著城市無比重要的時間觀念,以急促的呼吸催動念力,使時間慢慢放緩然後凝結、停頓,最後消失於空氣之中。行人與商店匆匆在我身旁掠過,直至我碰到紅色的交通燈。根據理智的研究,文字與內心的距離是不可測量的,不過現在的我只在乎你我的連繫有多緊密,而不在乎用作連繫的繩索有多長。現在的我只知道我與你的距離愈來愈近,包括所有類型的距離。理智利用我被紅燈困著的時機而召喚了巨型海報,召喚了各式各樣的廣告,提醒我這世界存在各式各樣的圈套,有明目張膽的,也有精心偽裝過的,包括你那個「似乎沒有口不對心」的圈套。很快,紅燈轉為綠燈,沉重的「噠噠」聲變為輕快的「噠噠」聲,我在霓虹燈的引領下重新上路。我認為我直線向前行走的堅持並沒有違反我的原則,於是理性被遺棄於綠燈之下。起點與終點已經很明朗,雖然起點在過去,終點在未來。

我們已經把界限街視為類似誓約的東西,這個類似誓約的東西已經因為你,從今天開始永遠依附在彌敦道的盡頭。它即將與你一起出現在我的眼前。

2012年8月15日 星期三

Crescendo


二零一二年八月十二日下午,We Wah 音樂家開了一個重要的會議。出席的成員有很多:創辦者Collin, Simon Sunny,不自覺已經上釣一年的老鬼明珠、JavierIdaAdam,百忙中抽空出席的Elliot,希望貢獻更多的應屆文憑試考生Kitty,新加入但已幫了很多忙的John與荻,還有當初願意與經驗不足的我們合作的新福事工社工Emily及很喜愛演奏鋼琴與分享音樂的Miss Loo。當然還有無暇出席的明芯與威廉等在精神上支持我們!

我們於過往一年舉辦了四星期的「暑期音樂班」,每星期琴導師義教一次學生的「一週一學」,也有兩次與社會機構合辦、讓導師、家長與子女外出玩一天的「Fun Day」、與教會合作的平安夜聯歡及親子曲奇製作。當中穿插了不少大家未必知道的行動與「蝦碌」如與琴導師談天、到學員家做家訪、因計劃粗疏而造成的小誤會、活動統籌與宣傳當中遇到的困難等等。

為了讓大家重溫一下過往的點滴與讓新加入者更了解我們的工作,會議之初,我們先輪流分享自己的經驗與期望。以下是經過整理的分享內容:

有關暑期音樂班:

我們對暑期音樂班的設定,是讓未認識音樂的基層小朋友對音樂留下美好印象,也讓他們初步接觸鋼琴,像一個導賞團。我們從中得到的成功感,就是小朋友的笑容。暑期音樂班從以音樂知識為主體,改良到從日常生活入手,也加重了欣賞、體驗與分享的元素,使音樂在他們眼中變得平易近人。細路對音樂班的地方也產生了安全感,見到琴便毫不猶豫走過去演奏。

暑期班也包括了家長組,不過家長們不是學音樂,而是學手工、學湊仔經、學情緒管理等等,讓我們認識他們,為將來跟進學員家庭的情況與提供協助作準備。音樂班也讓導師們凝聚一起,互相認識。

暑期班也讓學生與導師建立關係。第二次的暑期音樂班,我們嘗試鼓勵導師多與小朋友談天,不用急於傳授音樂知識。有學生與導師閒談中,提及他曾經接觸鋼琴,卻礙於家人收入忽然緊縮,唯有腰斬學琴。

Emily常從學員與家長角度出發。她說,有一個在暑期音樂班表現並不突出的小朋友,音樂班過後再到教會,卻主動走到鋼琴演練班上學過的曲子。她在想我們的揀選準則如何可以做得更好?另外,她又顧念,如果暑期音樂班收生太多,最後落選一週一學的學生會不少,會帶來不少失望。我們暫不打算因而減少收生,而是要在音樂班裡強調,音樂班的完結不代表大家生命中不再有音樂,而是代表大家已經踏出擁抱音樂的第一步──例如剛過去的一課,高小班完結前,我們送給他們一個有海風聲的海螺,即使在家夜闌人靜之時,沒有鋼琴聲,沒有流行曲,只需輕輕把海螺放在耳邊,就可以聽到海浪聲,想起當天的一課。

有關音樂與學員及家庭:

到了一週一學階段,琴導師對學員有更多的認識。Ida的學生是三個典型:努力可是沒有自信、懶練琴因為有其他課外活動佔據了他的時間、天資不錯可是太急進,於是要「因材施教」。更多導師面對的是學生不愛練琴的問題。如何鼓勵小朋友練琴?Miss Loo 說可以這樣問小朋友:如果你不理鋼琴,它便難成為你的朋友,它又怎能回報給你呢?我想起剛過去的一課,我對可愛的學生說,我們彈琴就像替鋼琴「搥骨」按摩,它就會舒服地唱歌啦!不過我沒有說的是,如果你彈得不好,它會大叫抗議!

我們會反思,學生不練琴,是學生懶惰,是導師教得不好,還是背後有原因呢?有學員讀書成績好,卻少投放時間練琴,考試期間,更加停學整整一個月。然而,導師經過了解之後,發現學員的家庭出了問題。當導師知道她在家彈琴可以改善家人關係,又覺得值得教下去。

義教不單是導師與學員的事,也影響了學員的家庭。這裡說的不是媽媽因為子女不練琴而抓狂(我們不想這件事發生!),而是母親看到兒子識得彈琴,會為她多添一分自豪。會上再一次提及有學員以琴聲哄要上夜班的媽媽入睡休息,但今次帶出更詳盡的背後感人故事。導師從義教的過程中加深了對基層的認識,也反思自己對於基層的理解,甚至反思音樂可以帶來甚麼影響。所以,導師與家長,其實是與小朋友一起學習、成長的。

還記得有一次FUN DAY,攝影師拍下一個珍貴的鏡頭,是一眾小朋友與導師投入的玩遊戲的時候,家長們坐在長椅上歇息。我們可以做到通過教小朋友音樂與彈琴,陪著小朋友成長,讓家庭和諧快樂嗎?

有關音樂的技巧與力量:

當談及對小朋友的期望時,我們發覺有兩個方向:音樂與鋼琴造詣上的提升及透過音樂豐富自己與他人生命。

有一些現存扭曲風氣如提升技巧、參加比賽之時卻失卻了對音樂、鋼琴的熱誠與興趣。我們覺得兩者沒有衝突,不過我們缺乏教學經驗是事實,有時沒有教琴經驗的導師會怕自己的教學方法不好,不懂提升學員的學習興趣,糟蹋了天份高的學員。

我們也談及服務的對象──大體上固然是基層小朋友,可是我們應否以天份作為甄選的其中一個準則?Miss Loo指出我們服務的對象「叻唔叻」不是關鍵,相反,「叻」的小朋友很容易會被發掘。她很怕小朋友互相比較「邊個叻啲」,可是如果問他們為甚麼要叻,卻啞口無言。她認為熱誠比能力重要,前者更值得獲得機會。她也問,我們會不會考慮那些生命遇上解不開的結的小朋友?他們通常比較內向,不願與人溝通,可能更需要我們的幫助。音樂可以成為另一種更直接的溝通工具,打開他們的心扉。我們想起We Wah其中一個任務,是連結基層家庭,讓他們得到支援。其實,支援不一定只是金錢及現有社福機構的服務──音樂也是其中一種禮物。

所以,來年我們希望透過一些為導師預備的活動,一方面改進教學技巧,另一方面更重要的,是鞏固我們對音樂的信任──音樂可以抒發情緒、豐富生命、感染他人,使我們可以讓音樂發揮最大的力量。

有關教學與考琴試:

關於教學技巧,Miss Loo提到一些有趣的活動。其中一個活動是每一個名字都可以翻譯成so-far name,以後稱呼學生時就用so-far name代替real name啦!另一個遊戲是把看五線譜認音融入「冚綿胎」的遊戲,不過需要一副特製的啤牌,把A K Q J 與數字變成 A B C D E F G圖示也從紅心皇后變成了五線譜加豆豉了!原來,學音樂學琴也可以這樣好玩的!


「考級」也是其中一種期望。我們固然不同意視「考級」為學琴的唯一目標,但若撇開高昂的考琴費不談,「考級」有可取之處。它可以為學員設定學琴的具體目標,備試過程學到的如系統地管理時間等,是可轉化到其他生活領域的。考試時,要在一個陌生的外國人面前演奏及要與之對答,可以鍛鍊勇氣。學員如考獲某些級數,也可幫助他們升學或加入樂團(雖然以考琴級數作為入學甄選準則有點不妥)。總之,考琴試是一種手段,而不是目的。我們也打算於社區舉辦小型的演奏會,讓學生有表演的機會。

我們邊吃著Collin外賣與明珠自家製的曲奇邊分享,但這時才進行了會議大約一半。我們還有很多實際工作需要談,如進一步確立我們的任務與願景並由Collin將之整合、收生方法、新區開發、學員回饋方式、新音樂班模式、架構模式與工作分工、Year Plan、與琴行合作的可行性、顧問人選、琴導師教前講座與定期聚會等。

想起了過往一年的大活動與小故事以及最近的發展,心中浮起的是Crescendo一字。這是意大利文,常見於樂譜中(不過通常只會寫簡寫,或者是拉長了的「<」符號),是漸大聲的意思。琴導師與學員的數目、支持我們理念的有心人愈來愈多,發展的速度超出了想像,有上電台接受訪問的機會,得到不少不同型式的捐助,我們甚至有點應接不暇的感覺。所以,最近我們急於成立一個架構,讓分工更加清楚與有效率。這意味著我們不再像一年前般,抱著摸著石頭過河的態度,靠著應變與死線的壓力完成活動了。將來的活動也會複雜些,牽涉的團體與人物也多了,我們也可能要對捐贈者負責,需要向他們匯報我們的成果。


隨著時間的推進,我們的樂章進入Crescendo的階段,會比較大聲,開始有複雜的拍子與和弦,也有裝飾音,引起別人的注意了。我們會因此忘記了樂章起始的由來嗎?會忘記當初即使有錯音、錯拍子,也會因為成功完成一個段落而高興不已嗎?起始柔和的旋律如親身與小朋友接觸而得的喜悅,會否被太多變奏及和弦襯托蓋過了?另一方面,我們有足夠的靈活性與力量演奏難度更高的樂章嗎?Miss Loo 指出,人總會有些虛榮感,當團體取得成功並有所擴展後,組員會互計較誰幫得多誰出力出得多,使原本和諧的樂章出了亂子。

Sunny指出,的確,成立團體後,我們會多了行政工作要做。可是,我們的確需要有更清晰的分工,也需要讓我們「規範化」,有清楚的財務及工作報告,令其他想支持我們的朋友知道我們並不是柴娃娃的。而且,我們希望有更多的基層小朋友受惠,也希望其他有心人看到我們的成功,鼓勵到他們也可以由零開始,建立一個幫助社會的組織。他指出我們可以兩條腿走路,讓不懂音樂的幹事負責行政工作,讓懂音樂的幹事繼續與小朋友玩音樂、負責音樂班及課程相關的工作。

我想起那個把名字化為sofa name的遊戲,我們每個人的名字都是一闕旋律。會議過後,我們會像音符般回到五線譜上的崗位。那個「拉長<」的Crescendo符號會把頭由左轉到右(由「<」轉為「>」),然後變小,站在代表我們的音符的頭上。懂音樂符號的人會稱呼它為Accent(不懂音樂符號的你,懂得從字面得知它的意思嗎?)

它會提醒我們,我們的工作都很重要,我們的旋律都是鏗鏘有聲的。

2012年8月2日 星期四

生活的棉花糖


(假如你願意的話,這一篇是「生活的緊急掣」的延續──大約是一星期後的晚上。總之是八達通餘額成為負數之前吧!)

老婆下班,被地鐵車廂擠了約三十分鐘,終於到達家門口。她站在門外,閉上眼,首先預計打開門後看到的景象:老公半躺在沙發上注視著電視,恤衫西褲被逼聽著電視發出的聲音。歪斜著的領帶躺在他的緩慢呼吸上一起一伏,白襪還沒有脫下,皮鞋則與女兒的皮鞋一起倒卧於門前。還好,女兒已經回到家,不過她會把自己關在房裡,任何人都無法穿過房間的牆壁看見她的內心。夠了,今天的想像就到這裡。老婆深呼吸一下,然後打開門。她的預計應該不會錯,因為每晚的景象都大同小異。不僅是她打開家門的那一刻,她回家後至少有半小時會維持這個狀況。如果她不用加班太久,又不太疲倦的話,她就會於回家前經過街市買餸,加上雪櫃的剩餘物資,煮些簡單的餸菜,一般需要三十至四十五分鐘。烹飪曾經是她的強項,畢竟她累積了八年多的豐富經驗。不過在她不甘心成為全職家庭主婦、重回職場後,煮飯次數愈來愈少,經驗的累積轉移到辦公室的生存技巧上。如果她需要加班的話,她會累得連親自去買外賣的興致也沒有,於是她會從鞋櫃上方的文件架隨意抽出一張外賣廣告,從口袋掏出手提電話然後撥號,隨意點些甚麼,沒有一刻猶豫,等待時間通常也是三十至四十五分鐘。她有一種特殊才能,就是分量總預計得剛剛好,加上適當的菜式搭配,老公與女兒甚少不滿意她點的食物。或許是這種特殊才能使她加班的時間愈來愈長──她打點一切妥妥當當,彷彿掌握了一切狀況,卻不能掌握加班的時間、老公的冷漠與女兒的心事。

然後,她會脫下高跟鞋,連同兩雙皮鞋放入鞋櫃裡。如果她手上拿著餸菜就會先把它放在廚房裡,如果沒有的話,她則會直接入睡房,脫下絲襪,脫下套裙,脫下套裝,換好睡衣,拿起黑壓壓的一團辦公室衣服丟入厠所的洗衣籃,洗洗臉,照鏡子,撥一撥頭髮,卸妝。坐在客廳的老公還保持著那個姿勢,女兒房間的牆壁與實心房門依舊守衛森嚴。然後她不是到廚房裡預備晚餐,就是坐在老公旁邊等待外賣。老公或會與她閒聊一兩句,例如關於今天的新聞,但從來沒有談到工作。老公為甚麼從來對她的工作不聞不問?她總覺得沒有得到老公的關心。

但今晚有點特別:她打開門後,嗅到外賣的香味──老公今天似乎知道她需要加班而自作主張。晚餐是中式炒粉麪──揚州炒飯、干燒伊麪、豉椒牛河,以及三杯熱飲:熱奶茶、熱咖啡、熱鴛鴦。炒粉麪旁邊有一盒不合群的半打蛋撻。她看見這個不協調的配搭後皺一皺眉。「今天下班買外賣時經過麪包舖,見到剛出爐的蛋撻,於是忍不住買了半打,當作飯後甜品。」老公說,眼睛依然注視著電視。對呀,我見到你半躺在沙發的樣子也忍不住要打你一下耳光,她心想,但沒有實行。她入廚房洗手、拿剪刀剪開發泡膠盒的蓋當作碟子,老公敲敲女兒的房門,穿著校服的女兒走出來,去厠所洗手。老公趁這個時候裝作不經意地窺視女兒的房間,一堆功課與文具霸佔了凌亂的書桌,開著的電腦螢幕旁邊放著她最愛的毛公仔,它似乎執行著守護的任務。他被毛公仔可愛的眼睛瞪得有點不好意思,就回頭走到飯廰坐下,分發木筷子與膠匙。

他們吃晚飯的時候幾乎沒有交談,電視開著,節目主持人為他們的沉默打圓場。女兒先呷了一口鴛鴦,老公卻忘記了買蛋撻的原意,先一手抓起一個蛋撻品嘗,老婆舀了一些揚州炒飯,吃了一口,職業病立刻發作:心裡批評炒飯太多油,蛋與飯的比例不對,估計這間茶餐廳的廚師因為工資不高或者擔心家庭而無心工作。

吃完晚飯,老公把發泡膠飯盒收拾好然後丟入廚房的垃圾箱,把吃剩的蛋撻放在雪櫃裡。老婆則躺在沙發上,按摩著舉起青筋抗議的小腿,因為她今天不用洗碗。女兒則因為今天是雙數日子而自動自覺吸塵抹地──這是她從小培養的習慣,歸功於老婆堅持不聘請外籍傭工,堅持家庭成員要做好家務,例如她要收拾自己的房間。從前女兒是需要每天吸塵抹地的,不過後來她以功課太忙活動太多為理據,成功爭取隔天才需要做家務。有著敏銳觀察力的老婆總覺得今晚有點不妥:自把自為的外賣、不合群的蛋撻,而且女兒的清潔似乎落力了一點。他們是否有事情瞞著我?或者他們有求於我?她的思維還沒有從辦公室模式轉移到家庭模式。

他們完成了家務之後,老公從廚房把打邊爐用的瓦斯爐與前年用剩的液態瓦斯罐端到飯廳,然後回頭拿出三支荒廢多年的燒烤叉,放在洗手盤裡洗乾淨。女兒則從房間裡拿出一包棉花糖。燒烤叉、火與棉花糖是合作無間的三角組合,不過老婆一時無法接受它們在家裡的飯廳同時出現,目瞪口呆。

「這才是真正的飯後甜品!秋風起啦,老婆快來一齊燒烤!阿女,要把棉花糖燒得內軟外硬,它才會像媽媽。」老公說。女兒興致勃勃地把兩粒棉花糖插在燒烤叉,小心翼翼地燒。老婆很久沒有見過女兒專注的樣子以及老公的幽默。

老婆想問這是誰的鬼主意。不過一轉念又覺得這樣問沒有意思,驚喜與焦糖的香味似乎成功抑壓了所有職業病的病徵,例如她沒有提議用木筷子代替燒烤叉。她關掉了電視,說「我來啦!」,就興沖沖地拿起一支燒烤叉。她選了兩顆粉紅色的棉花糖,粉紅色是她最喜愛的顏色。

「想來我們有兩年沒有在家打邊爐了,至於上一次燒烤,似乎是五六年前吧?快點燒呀,因為瓦斯剩下不多。阿女,你的棉花糖燒得差不多啦,再燒下去你媽媽的臉就會愈來愈黑!」
女兒說:「對呀!我愈來愈不懂控制自己的火,為了避免把媽媽燒著了,於是我要把自己關在防火牆裡。」

「我的黑臉不完全是你的責任,辦公室的壓力也燒得我很厲害。反而回到家裡一點火花也沒有,我會覺得冷呀!」老婆回應道,女兒微微點頭。

「媽媽,我要吃掉你啦!」女兒把兩粒棉花糖一併放在口裡。外脆微焦的外層使她想起媽媽的堅強能幹,軟棉棉暖烘烘的內芯使她想起媽媽的懷抱。「老婆,我也要吃掉你!」老公附和道,但他拒絕透露想起甚麼。

「棉花糖真的那麼像我嗎?」老婆吃下微焦的粉紅棉花糖,甜膩的感覺使她的笑容更燦爛。她又想起當年老公的殺著:幽默的比喻是老公虜獲她芳心的絕技──就像棉花糖被燒烤叉牢牢釘住,使她無法逃走。她被殺著亂了方寸,只能報以最迷人的笑容,就與現在一樣。老公從雪櫃拿出蛋撻,把燒好的白色棉花糖放在蛋撻上然後一口吃掉,他說要體驗忽冷忽熱的感覺。女兒取笑他的食相,老婆則在思考他在隱喻甚麼。

他們收拾東西的時候,老婆以幼滑絲襪奶茶滋潤過的溫柔聲線問女兒:「明天多功課交嗎?不要做那麼夜吧!」

「明天不是也有夜晚嗎?不要做功課吧!」喝了香濃咖啡的老公腦袋急速一轉。

「我剛喝了鴛鴦,現在很有衝勁!很久沒喝過鴛鴦,奶茶與咖啡很相襯呢!我會盡快完成功課啦!」女兒回房間的時候,房門並沒有完全關上,留下了一道門縫。

「夜晚喝鴛鴦很容易失眠的,下次不准買!」老婆嘀咕了一句,這是溫柔的警告。


現在是女兒熟睡的深夜時間。老公與老婆都洗過澡,老婆舒服地躺在床上,老公端出了一瓶紅酒與兩個玻璃酒杯,放在睡房的小几上。睡房裡只有床頭燈的柔和燈光慢慢流瀉著,窗簾阻隔了對面住宅的目光。

「明天還要上班,還是早點睡吧!」

「我不能半途而廢!我的計劃只進行了一半。」

「你不是很喜歡給我自由嗎?請尊重我睡覺的自由。」

「你不是抱怨我給你太多自由嗎?」

老婆愕了一下,一向不聞不問的老公如何感覺到她的抱怨?是不是剛才的語氣有點重?這樣也好,她心想。

「年輕的你不是不喜歡我管,會煩厭我問長問短嗎?如果不是看了你的日記,也不知道你的心態改變了。」

老婆心裡一驚,明明老公不會知道她有一本日記──日記是放在辦公室鎖著的抽屜裡的,她從不會把它帶回家。她只會趁午飯的時候,寫上幾個段落,一篇完整日記可能需要數天才完成,但那不重要,因為寫作是她的一種娛樂與逃避,而不是一種責任。日記本身也有一把小鎖,老公一定不可能知道內容。

老公斟著酒,把半滿的酒杯遞給老婆,自己則一乾而盡。「你的表情與表現就是你的日記。這幾天你的臉色有點難看,也感覺到你有點刻意親近我,例如睡覺時會摟緊我,星期日問我要不要陪你去買點東西。當事情與習慣有了分別,就是需要自我檢討的時候:我是否一直以尊重你的自由為藉口合理化自己的冷漠?」單是這句話就已經足以打破老婆的防線。她接過了酒杯,輕呷了一口,然後明知故問:「主動一點不好嗎?」

「好,當然好!昨天我趁你還未回家,就敲了敲女兒的門,問她玩不玩燒棉花糖的遊戲,因為要逗媽媽開心,也讓你嘗嘗吃掉媽媽的快感。女兒跟你一樣,愛自由,也愛比喻。女兒眼珠轉了一轉,似乎一下子意會到我的心思,一口答應。其實我有點擔心她還在不滿你干涉她太多私事,而且近來她連跟你爭執的機會也沒有。她把自己鎖在房裡,你卻只會對我主動。」老公的防線也消失了,心與聲帶之間沒有過濾網。事實上也不需要。

「我擔心女兒青春期的反叛。擔心過頭,就變成爭執。」

「她的中學算是不錯,成績也中規中矩吧!」

「成績不能夠代表甚麼。」

「干涉太多也不能夠解決問題。我也會擔心她,想了解她多些,可是父親與長成少女的女兒的關係很微妙,我們之間總是有一道距離,有點像互相尊重的感覺。你跟她或許可以親暱一些,卻會容易造成磨擦。」老公替他們的酒杯添酒,代替思考中的沉默。「或者她現在跟你一樣想被管一下!即使你們喜歡自由,也想偶爾得到關懷吧?」

「管與關懷是兩回事吧?」

「可是你正正以管的方法表達對女兒的關懷呀!你有留意她房間的門縫嗎?這是讓你改邪歸正的好機會!明晚記得乘虛而入!」

「改邪歸正的人是不會乘虛而入的。」老婆不忿被駁斥得一敗塗地,總算找到機會還擊。


他們繼續喝著紅酒,老婆腦中又浮現那一個問題。

「我應該辭職嗎?」

「我不是說過我尊重你的決定嗎?我並不是敷衍你。說起來我們真幸福,不用憂柴憂米。」

「不要扯開話題,我想知道你的意見。」

「你有沒有想過問女兒的意見?」

「請你不要推卸責任。而且,我不要任何比喻。」老婆的確沒有想過,但她沒有直接承認,命令卻下得非常直接。

「好吧!我的意見是你不要辭職,我辭職!我的工作壓力也很大呀!」

老婆先感到一股怒氣,然後想起自己從來沒有關心過老公的工作壓力,怒氣一下子變成懊悔。她認真想著老公的提議。

「我只是說笑啦!我做家務的能力絕對比不上工作的能力,我也挺喜歡這份工作的。我覺得你一下子沒有工作可能會不習慣,到時你或會嚷著在家裡太無聊。當年的你也是從兼職開始然後轉做全職的。你或者可以找一份兼職作過渡吧!你的確應該問問女兒的意見,讓她感到也是家庭的一份子。或許她認定是工作把那個溫柔的媽媽吃掉了!」老婆白了他一眼,但心裡縈繞著「我的工作壓力也很大呀!」那句話。

「你的工作最近出了問題嗎?看來你想辭職的原因不只是因為想多陪我吧?」其實這個問題也放在老公心上一段日子。

「對呀!工作順心的時候是不會想起你的!」老婆輕輕用拳頭搥了一下老公的胸膛。正當老婆想說出她的委屈時,老公的左手握著她的拳頭,舉起右手食指放在唇邊,示意老婆不要說。老公為微醉的老婆臉上的兩粒粉紅棉花糖而著迷。「現在我真的要吃你啦!讓我把你的委屈也吞下吧!」

「小心點,棉花糖裡面或許會有刺呢!」

「那就不要關掉床頭燈啦!讓我仔細找找刺在那裡!」

「衰人!」